更漏敲过三更时,苏婉儿仍坐在密室沙盘前。
烛火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映得范阳标记上的青灰色有些发颤。
她指尖轻轻叩着沙盘边缘,那里刻着陈将军昨夜出发前留下的甲痕——深一道浅一道,像极了边军刀鞘上的磨痕。
"姑娘,香烛备好了。"小六子从暗格里捧出个青瓷罐,罐口飘着缕极淡的沉水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艾草味。
这是陆药师特调的,燃起来会在月光下泛出幽蓝,正好与飞狐道山壁上的磷石呼应。
苏婉儿伸手抚过香柱顶端的刻痕——七道细槽,对应七支机关弩的触发顺序。"点吧。"她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青铜上,"记住,第三道槽燃尽时停手。"
小六子喉结动了动,指尖在火折子上蹭了三次才擦出火星。
香柱腾起的刹那,他手腕猛地一抖,火星子溅在袖口,烫出个焦黑的洞。"对不住。。。。。。"他慌忙去按,却见苏婉儿冲他摇头,眼底浮起半分笑:"抖得好,像真的紧张。"
密室穹顶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苏婉儿抬头,只见房梁上的木雕朱雀眼珠转了半圈,露出个拇指大的圆孔——那是通往城外山坳的传声筒。
她侧耳,隐约听见山风里裹着破空声,像极了雷火弩弦震的嗡鸣。
"陈将军到飞狐道了。"她指尖划过沙盘上的飞狐道标记,"弩阵引开前哨,他该从西侧断崖攀过去了。"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范阳城郊,韩铁匠正猫着腰检查最后一袋"盐"。
伪装成盐袋的秘银爆弹压得他肩背生疼,可他嘴角却咧到耳根——这些铁疙瘩里填的不是粗盐,是他用半车精铁淬了七遍的碎钢,混着苏婉儿给的"火油方子",炸起来能掀翻半座粮仓。
"老韩头,发什么呆?"阿卜杜拉的鞭子梢轻轻抽在他后背上,胡商的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响,"再磨蹭,巡城兵的火把要照过来了。"
韩铁匠弯腰扛起盐袋,故意踉跄两步,让盐袋上的补丁露出来——那是他特意用叛军伙房的旧布缝的,边角还沾着半块锅巴渣。
巡城兵的灯笼晃过来时,他立刻扯着嗓子用胡语喊:"给将军府送的新盐!
前儿送的掺沙,将军夫人骂得奴才耳朵起茧子!"
巡城兵用长枪挑开盐袋,白花花的"盐"滚了一地。
韩铁匠心尖跟着一颤——好在苏婉儿早让陈掌柜在真盐里掺了范阳本地的硝石,月光下泛着和叛军官盐一样的青芒。"滚!"巡城兵踹了他一脚,"再敢磨蹭,连人带盐一起丢护城河里!"
韩铁匠踉跄着往前挪,后背的汗浸透了粗布短打。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再过半里地就是乱葬岗,那里的老槐树底下埋着苏婉儿给的引信。
只要把爆弹堆到粮仓后墙,等陈将军的信号一起……
密室里,苏婉儿突然直起身子。
沙盘上的范阳标记边缘泛起极淡的红,像滴血渗进清水。
"小六子,去把茶炉点上。"她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陆药师说过,今夜子时三刻有露重,喝口热的压一压。"
小六子刚转身,传声筒里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苏婉儿瞳孔微缩——那不是雷火弩,是秘银爆弹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