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渊猛地抬起头,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白,里面翻滚着剧烈的情绪:不甘、愤怒、痛苦,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我……”他艰难地吐出字,声音嘶哑得厉害,“我能……”
“你不能!”江白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他目光如炬,穿透曹渊眼中的挣扎,“强行移动,这只脚就废了。而且,”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你会成为最显眼的目标,拖慢所有人,最后的结果——我们陪你一起淘汰。”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曹渊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远处无人机冷酷的嗡鸣。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头顶的树冠缝隙里,隐约又有红点闪烁,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睛。
曹渊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同伴——林七夜紧抿的唇线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百里涂明小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焦急,江白紧握着木棍指节白的手,安卿鱼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牢牢锁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嫌弃,只有沉重。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比脚踝的剧痛更甚。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挣扎和不甘如同退潮般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岩石般的坚硬和死寂。
“走。”一个字,从曹渊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曹渊!”百里涂明急了,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拽他。
“我说,走!”曹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哑和命令,眼睛狠狠瞪着百里涂明,那目光凶悍得让胖子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随即,他看向林七夜,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决绝,“七夜,带他们走!我留下……当路标。”
“路标”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股自毁般的惨烈。
他要用自己这个无法移动的“废人”,吸引无人机的注意,为同伴争取那渺茫的逃脱缝隙。
同时聪慧如他们,也早都明白了这山林里面有古怪,按照原本的动作根本就走不出去。
林七夜深深地看着曹渊。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矫情的告别。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冻结。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走!”
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所有犹豫。
百里涂明还想说什么,被江白一把用力拽住胳膊,强行拖离。安卿鱼最后看了一眼曹渊,那一眼极深,似乎要将这个把自己钉死在泥泞中的身影刻进脑海,随即转身,无声地融入林七夜开拓出的阴影路径。
他们的身影如同几道迅捷的狸猫,借着陡坡和巨石的掩护,眨眼间消失在更深、更黑暗的密林深处。
没有回头。
曹渊独自一人,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山坡泥壁,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
剧痛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他仰起头,望着头顶那片被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染着最后一丝暗红的夜空,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脚踝,带来钻心的疼。汗水混着泥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的绝望,像这林间的夜雾,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吞噬。他成了这片狩猎场里,最显眼的、无法移动的猎物。
嗡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锁定目标的、冰冷的兴奋感。
一道猩红、精准、毫无怜悯的光束,如同审判之矛,刺破昏暗,稳稳地印在了曹渊挺起的、剧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央。
“目标锁定,淘汰。”电子合成音在死寂的林中响起,宣判落地。
山脚,临时指挥点。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代表被淘汰人员的灰色区块如同瘟疫般不断蔓延,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二的屏幕。仅存的几十个小画面里,人影晃动,如同困兽。
洪教官抱着手臂,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眯着眼看着屏幕。
当看到代表曹渊的那个小画面里,猩红光束标记在胸膛的瞬间,他鼻腔里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旁边的韩栗教官则微微叹了口气,带着惋惜:“可惜了,曹渊……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也得学会‘舍得’。”洪教官取下烟,在指间随意地转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懂得在绝境里把活路让给队友,这份觉悟,比他能打更重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惯常的、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当然,觉悟归觉悟,惩罚嘛……嘿嘿,该来的一样不会少。”
他话音未落,两个穿着作训服的士官已经架着曹渊,从林间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