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牛’非彼牛。”他哗啦拿起卷宗,然后眼神四下飘忽,胡乱解释道:“牛,大牲也——北地有牦牛,其角可断金,时人谓‘力过九牛’。”
“西蜀方言多俚语,譬如‘力能扛鼎’谓‘牛’,‘智常人’亦谓‘牛’。所以这个牛逼,就是指很厉害的意思——不过!我是在反讽我自己啊,不是说我自己很厉害。”
王朋老和章询对视一眼,但还是似懂非懂,然后章询又问:“既然‘牛’有此解释,那这个‘逼’字”
“‘逼’者,《说文》释为‘迫也’。”他的指腹碾过“辵部”的批注,烛影将“从辵畐声”四字投在章询茫然的面上,“蜀地俚语中,此字常作语助,犹‘甚’‘极’之意——譬如‘急逼’谓‘急切’,‘强逼’谓‘强硬’。”
“所以则这个‘逼’字,就是说‘至极’,整个‘牛逼’合起来,就是厉害至极的意”
话音未落,王朋老突然指着书末的夹注,道:“韩少卿,这里有‘河朔谓‘逼’为‘偪’,作形容词解’。”
但是很快啊——
韩执一把就将书抽出来,一把丢到了一边:“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说的未必全是世界上有的。所以呢,看书读书的时候,也要学着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天下对吧?”
章询和王朋老依旧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欲言又止,韩执见此,连忙就直接把话题带回原位:“停停停,这个话题就这样,反正‘牛逼’就是这个意思。现在”
“现在线索倒是断了啊,”韩执皱着眉,摩挲着下巴思索,又问道:“当时不太可能就只有刘沆一个人参与了撰写卷宗吧?”
“复韩少卿,”章询翻开编敕内页,指着整齐排列的姓名道,“庆历三年的书吏名录共记七人,除刘沆主簿外,其余六位书吏的姓名、入衙年月都记在这页——”
“李淑列在第三,旁注‘权领文书誊录’,底下还盖着大理寺当年的铜印。”
他将册子推近,韩执看见每一个名字旁都用小楷标注着籍贯与职司,李淑名下写着“江南东路宣州人”,与转运使任上的记载一致,并无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这个李淑在当时,也是参与了这卷宗的撰写?”
“复韩少卿,是。”
“所以庆历三年时,李淑还在大理寺当书吏?”韩执再次询问,“那他现在”
“已经到江南了。”
“去查李淑离京前的交接文书。”韩执揉了揉眉心,“咱们能调出来吗?开封府尹或者是官家那边?”
“复韩少卿,按《大理寺则例》,书吏交接文书署内部档册,无需呈报开封府。若需调取,需持大理寺卿手谕”
韩执眉头一挑,问道:“我是什么职位?”
“韩少卿是龙图阁直学士、大理寺少卿、以及权知大理寺卿。”章询答道。
韩执一拍手,章询顿时了然,道:“哎呦对啊,下官这就去文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