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他流了这么多的血,得赶紧送到杨林镇的大夫那里去看看。”庄林看到苏维诚的小子焦黄的脸色就像秋天被风吹干的树叶,被疼痛扭曲的脸型非常的难看,从他受伤的身体里流出了好多的血,脸上却浮着一层汗,汗水顺着脸流到了脖子里。好在晚上的天还没有黑下来,一切都还看得清清楚楚。给他的第一感觉是他会不会死,会不会死在女儿怀里,他不相信一个人如果承受这么大的疼痛会一声不吭,除非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庄林站在马路上朝四处张望,偏偏这时候连过往的人和车辆都很少,有一辆白色和一辆红色轿车从眼前经过,庄林走过去打算找人家帮忙,都怕给自己招来麻烦,稍稍减缓了一下速度,又加大油门走开了,再接着又有一两个骑摩托的人从这里经过,虽然停了下来,根本起不到作用。
一辆马车从远处赶了过来,庄林嘴里在说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辆马车给截住”。
“兄弟,苏维诚家的小子受伤了,请你帮帮忙把他送到咱们杨林镇的大夫那。”庄林走到那辆刚从福安城里拉完货回来的马车边,一看,好办了,一个村里的,即使不用他拦,赶车路过的人也会停下来看看究竟。
“丫子,他怎么了?”马车夫跟矮个的姑娘显然是亲戚。
“被人打坏了。”
“打人的人呢?”
“那些野狗一看出事,都跑路了。”
马车夫看了看那个抱着苏维诚家小子的姑娘,牛奶一样白皙的脸上透出了一层愤愤的表情,加上心里的那种惊惶失措还没有完全平息。泛着一层粉红的脸蛋,被一股愤怒、焦急还有淡淡羞愧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显得很是可爱。杨林镇的水土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使以前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姑娘转眼间变成了如此俊美的大姑娘了。躺在这样姑娘的怀抱里,这个穷小子算是交上好运了。姑娘的花书包远远地扔在了旁边,穷小子的书包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得赶快找大夫看看,可别再出什么大事,苏维诚没了,他小子再出事,这一家不就完了吗?”如果说苏方达以后总是认为庄林对他有着极大地成见,那时他却清楚地看到庄林对自己表现出了明显的着急,即使受到他女儿的影响,最起码说明他不是很坏。
“伯,我没事,求你别告诉我娘。”
“也许他真的没什么大事。”赶车人除了凭着自己的直觉,再就是带着一股同为一方水土乡里乡亲的同情。
赶车人走过来帮着庄林从姑娘怀里接过苏方达把他抱上了马车,也许碰到了受伤的地方,伤者“哎吆”地叫了一声。
“轻点!”姑娘满含心痛的声音,苏方达以后想起的时候不知带来了多少感动。有时候会想到,那时候即使真的死了又有什么可遗憾的,也许给她带来的悲伤远远大于给自己身体上的伤痛。
庄林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早晨刚刚换上白色缀着点点碎花的新崭崭褂子,除了从苏维诚的小子身上粘来的泥土,还有他红红的未干血迹,“还不赶快回去把衣服换掉,一个大姑娘家成什么样子了?”在外人面前庄林不好过多的责怪女儿,他还没有把事情的究竟弄清楚。
“把我的书包垫在他的头上,防止马车再把他的头给碰伤了。”
“我们难道不比你明白该怎么做吗?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庄林第一次看到女儿对一个外人这样的关心,并且是苏维诚家的小子,带出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一点没有打算隐藏心里的反感。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大夫。”这一刻起,庄林意识到女儿彻底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倔强叛逆的心里开始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权威当回事了。
好在离杨林镇卫生所不远。
“大夫,用不用把他送到福安市里的大医院?”庄玉玲焦急地表情跟自己至亲的人受伤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你们有很多钱觉得没地方花的话,最好是送到福安市里的大医院去好好的看看。”杨林镇的大夫除了对一个小姑娘都敢轻视自己的医疗水平,再就是对平时看着不起眼的苏维诚的小子受到这么好看的姑娘的关心产生了嫉妒。
“大夫,别听孩子的,我最相信你的医道了,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到骨头,或者更严重的内伤。”对于庄林来说如果伤势严重,由谁来承担医疗费才是最让人为难的事。
“大夫,我没事。”对于一个贫苦家庭长大的小子,在金钱面前疾病、痛苦甚至生命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不是无知给他带来了永久的创伤,正是因为他的懂事才让他变得坚强,哪怕是身体健康受到伤害,再少的医疗费对一个勉强供自己读书家庭的孩子来说无法承受的。
不是贫困限制了人们的思维,贫苦实在是让人没办法的事儿。这个世界上难道有人会耻笑因为贫困而没有志向吗,难道就没想想贫困有时候也是坚强的基石吗?贫穷的农民,还有那些尚不富裕的人群,同样是支撑民族强大的基本力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严重的劫难和创伤,依然默默的为民族的复兴而努力,骨子里不就是有着一股永远摧毁不倒的坚强吗?
“眼前看来没有任何的问题。现在的孩子不知道都吃什么长大的,个个都是那样的性格暴躁,稍有不顺就抄家伙动手打架,还一伙一伙的,真为他们感到可惜,如果早生几十年,就凭这样的气质,小鬼子还能敢跑到咱们中国来横行霸道?”杨林镇的大夫根本没把这种打架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他的医术不高(事实最应该承担苏方达身体创伤的正是杨林镇的大夫,因为他的误诊才使苏方达造成了被人们视为多少有点残疾的后果),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医务人员救死扶伤的道德准则。打架造成的伤害,这种有意触犯身体健康的行为是不被重视的。
“他是被流氓给打坏的,不是他去跟人打架才弄成这个样子的。”这种被人误解的行为就像被误诊的病情一样同样不能让人接受,姑娘几乎带着争执的口气反驳了大夫的说法。
“我说的不是他,像他这样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又怎么会有去跟别人打架的胆子。”
晚上苏方达在杨林镇大夫简单的治疗下忍着疼痛回家了,大夫从他胳膊腿脚都完好无损断定他挨了镐把打击的肩背只不过是受了一点皮外伤,给他开了一些止痛药,断定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不过从那以后他的肩部骨骼就格外的膨出,就像天生带着一个罗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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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庄林不可能不深思事情的原委,好在受到伤害的是苏维诚家的小子,如果一镐把打在了他的女儿身上,无论如何也要到公安局去讨个说法。尽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还是觉得女儿的名节、精神和身体的安全远远要比读书学知识重要得多。何况玉玲的成绩一直就很是不好,至于能不能考得上福安市里的高中连她自己的心里都没有一点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