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不忍,闹出事来,世家子弟有爷娘撑腰,他背后虽有官家,但这个靠山却是个见不得人的。
官家要是护着他,难保有心人猜测圣意,好奇唐阮是何身份,竟然叫官家如此在意。
官家要是不护着他,他一个小孩,难免要在世家手里吃些苦头。且官家至孝,怕是心里头也会因为没能护好胞弟而觉得愧对太后。
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唐阮不愿看到官家为难,这才忍了。
大人要是能做到这份上,那叫做顾全大局,人人称赞。
可一个孩子做到这份上,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不能为了自己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反而审时度势地为了自己的阿兄选择忍一时风平浪静,乔笙有点想要抱抱那个在大雪天里受饿的孩子。
她把这本札记插回原处,呆立在书架前,思绪飘出去好远,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之前唐阮说:“当年我之所以上战场立军功,也是不想叫阿兄为难罢了。”
因为只要有了军功,哪怕官家再偏袒他,都能以一句“唐国公居功至伟”当做理由。
有关身世的密辛,就这么叫他拼上性命,掩盖在了自己的荣耀之下。
再遇唐阮不过一日而已,乔笙却觉得这一日里所了解到的唐阮,比之前两年加起来都多。
她推开半阙窗扇,刚好能看到主殿卧房。也不知兄弟俩在谈些什么,窗扇紧闭。
明明是白日,偌大的国公府,寂静无声。
正当乔笙打算去忙手头之事时,庭院里走来两人,一前一后,皆著青衣,头发干练地以红绳栓在脑后。
前边的侍女走起来低眉含胸,双手交叠置于小腹,步幅虽小,走得却快,一看就是受过正经训练的。
后边那个就不一样了,虽然也老老实实走着,动作却不如同伴娴熟,不时还瞄几眼同伴,像是在刻意模仿她的动作。
约莫是新来的。
两人趋步走向正殿,新来的那个打了帘儿进去,另一个原路返回,仪态依旧。
不知屋里的兄弟俩传召一个婢女有何事。
乔笙在心里嘀咕一句,转身走向书案,拉出圈椅来坐下。
书案极大,大得犹如一张架高的床榻。一侧放着花笺一叠,笔架一座,大小不一的毛笔挂了一排,另有砚台一方,斜搭着一块墨条。
乔笙取了一张花笺,挽起袖子开始磨墨,墨条磨出的墨汁黑亮,落在纸上凝而不散,衬得笔下写出的簪花小楷都多了几分神采,真是难得的好墨。
她每写几笔就停下想上一会儿,断断续续五六次才写完了制灯笼所要的全部材料。
灯笼种类繁多,为了帮唐阮压烛价,制法繁琐的暂时用不着许多,最急的是那些个简单易做的灯盏。
若按照唐阮的计划实施下去,铺子开张时所需的灯盏有数千之多,如何短时间内制出这么些灯来着实叫人头疼,而想要备齐材料也颇费些功夫。
单凭一人自是办不成,等墨迹晾干,乔笙将花笺从中折了,放入袖袋,打算去找吴管事借几个人手。
管事院里,吴管事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乔笙从院中走来,忙放下笔将乔笙迎进门来。
他本就生了张笑面孔,见了乔笙,笑意更甚,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乔笙笑着喊了声:“吴管事。”
吴管事是个直爽人,开口便问:“夫人可是有何吩咐?”
乔笙道:“吩咐不敢当,有事想请吴管事帮忙罢了。”她无意间瞧见了案头的册子,顺带问了句,“吴管事在忙吗?”
吴管事忙去沏茶,“老奴不忙,就是到了月底,按照惯例整理一下这月里头府上的来客罢了。”
大户人家都有记录每月访客的习惯,一是留个底,若牵扯到什么人情往来,日后也好登门还礼。二是怕府上丢了什么东西,查起人来也有个数。
当年阿爷通敌叛国的罪证里,有一样就是陆府用来记录访客的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