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穿线,需要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针孔,线穿不过针孔,被医生一催就愈加心焦,这时只有把针和线凑近眼前以便看得更清楚。许知敏却不是,她那柔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线从她手中犹如流水一般柔柔地顺着针孔穿过。极少的情况下突然线打滑,从针孔掉落,她回拾起线,蜻蜓点水般蘸了蘸生理盐水,别人像是在看仙女变戏法似的,不知怎的那本来不听话的线就倏地穿过了针孔。然后她把穿好线的持针钳的头部朝向自己,尾部轻轻放在术者伸来的手心,同时递给助手线剪、止血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赏心悦目。谁都不信这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姑娘。
&ldo;我一直认为,人做什么事,天分也是非常重要的。&rdo;心脏部分的手术结束,由里向外关合胸腔时,张主任感慨道。
资深麻醉师金医生深表赞许:&ldo;我看今天台上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线,一个打结,既快又舒服,很养眼啊!&rdo;
许知敏这才意识到张主任已经收起手,正在旁边看着墨深fèng合,自己递过去的器械全落入了墨深的手里。她偷换了一口气,不敢去想墨深就在身边,只当墨深是一般的医生。
然而,要忽略墨深的存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王晓静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他打结的速度是她至今见过的医生之中最好的,快而准,快而精,遇到难处会变着法子解决,&ldo;鬼才&rdo;的称号名副其实。应付其他医生,她能穿好两套线悠闲地等着,应对墨深则有些吃力。她刚一穿好线,他已扔下徒留针的持针钳,把手伸来等着她了。
若是平常,墨深大概是悠悠地等人心急如焚地穿线,可他知道现在站在他身旁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果然不出意料,他的手刚伸过去,不需片刻的等待,她的持针钳已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他的掌心。他从心底溢出满足的笑,这浓浓的笑意洒满了一向冰冷的深眸,显得他神采奕奕的。每一次他都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爱她,她是无人可替代的。
金医生的视线从墨深身上转移到许知敏身上,道:&ldo;能跟得上我们墨医生速度的,她是第一个。这穿线的速度就是一些资历高的护士都比不上。&rdo;
&ldo;对哦。&rdo;张主任开始琢磨,&ldo;我也很好奇,她是从哪里学到这么一手绝活的‐‐许知敏?&rdo;
许知敏听到这问话,老老实实地回答:&ldo;这可能是因为从小帮我外公fèng扣子练出来的。&rdo;
&ldo;帮你外公fèng扣子?&rdo;众人惊奇。
许知敏被大伙儿看得有点儿窘了,道:&ldo;我外公老年患有帕金森病后,经常喜欢扯掉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我妈上班不在家,我五六岁就开始自己拿针线盒帮外公fèng扣子。后来,也帮家里其他人fèngfèng补补的。&rdo;
张主任感叹道:&ldo;你一手针线活肯定很好。而这个,男人确实比不上女人。&rdo;
金医生立即问:&ldo;张主任,你太太是不是也经常帮你fèng扣子啊?&rdo;
张主任美滋滋地说:&ldo;我fèng伤口fèng得比她好,她fèng扣子的功夫却是让我心服口服。&rdo;
有年轻医生吃惊地问:&ldo;心服口服?&rdo;
金医生谆谆教导年轻人:&ldo;这种感觉呢,是单身汉所体会不到的。&rdo;
手术顺利结束,将病人送走,金医生乐呵呵地向张主任提议:&ldo;张主任,我看你不如向护士长建议,以后就让这两人固定搭档。我们也能继续欣赏。&rdo;
张主任点了点头:&ldo;我也想,就这么说定了。&rdo;
正在收拾东西的许知敏暗叹了口气。不需要张主任开口,之前护士长已是注意到了,因此,护士长定下了她在手术室期间上墨深的术台,帮同事减轻压力。
午间休息时间,许知敏拎起水杯走到楼道里。这里安静,她可以一个人待会儿,默默地喝水,享受着窗外吹来的风。凝视着马赛克墙砖上的七彩光斑,她有点儿出神。
这时门开了。她转过脸,看见墨深走了进来。于是她低下头,似乎能一下子找到她的,只有他。
他坐到她的身旁,将衬衫放到她的膝盖上,道:&ldo;一颗扣子掉了。&rdo;
许知敏无法相信,蹙眉道:&ldo;你自己不会fèng吗?&rdo;
&ldo;不会。&rdo;他斩钉截铁,把针线盒递到她手里,&ldo;这是刚刚在下面的小杂货铺买的。&rdo;
&ldo;那你以前掉了扣子怎么办?&rdo;
&ldo;送洗衣店啊。但是从今天起就不一样了。&rdo;
许知敏警惕地打量他:&ldo;今天?&rdo;
&ldo;今天才知道,原来有个fèng扣子的巧手近在眼前!&rdo;
她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该不是听了张主任的那番话,故意扯掉了扣子让她fèng吧?结果她瞧了瞧衬衫掉扣子的地方,真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扯掉的。而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心会不自觉地变软,奈何他不得。她打断了他:&ldo;行了,我帮你fèng。&rdo;
墨深歪着头,两眼盯着她宁静的侧脸。她在为他fèng扣子。他突然明白了张主任说的&ldo;心服口服&rdo;的含义,原来她钉的这颗扣子是钉在了他的心上。他看着她钉,因为这一刻,她多么像是只属于他的女人。
&ldo;慧姨没帮你fèng过扣子吗?&rdo;她拉着线,随口问了一句。
&ldo;我妈fèng得不好,那是因她的眼睛不好。&rdo;
&ldo;慧姨的眼睛?&rdo;
&ldo;我妈的眼睛是她作为知青下乡的时候弄坏的。那时,她想考大学,可是她去的地方条件不好,晚上只能点着煤油灯看书。虽然很艰苦,但她仍然坚持念书。回城之后,所有同学里面只有她考上了大学。&rdo;
意外地听到杨明慧的这段艰难奋斗的历程,许知敏颇感诧异。
&ldo;伯母呢?&rdo;墨深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