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飞不回答。
“你呀,你简直和你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像她,性格更跟她一样倔;只要认定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做成。
“你外婆身子不好。我们就只得这一个女儿,那真是顾家的千金!传国玉玺也不能比。
“我们的芳染……她自小就聪明纯洁又善良,连旧玩具她都怕‘伤害’到它们的感情,小心收起……怎可能会有人不爱她?
“多少人算计一生,到最后都没人惦记。可芳染……”
顾知霈缓缓叹了一声。
“家里的老仆人想起她,都纷纷落泪……”
“那时,我们倾尽所有,像供奉一样把她养成大姑娘。她天天爸爸长爸爸短,围着哄我开心。可她心里早就开始盘算自己的主意了……
“她要出国求学,我们舍不得,但还是从了;她要自力更生,我们更百般拗不过……”
摩挲着手杖,顾知霈湛湛地叹气:
“唉……她从来主意最大,说不的事,她照样千回百转也要做!无奈,我最终也听之任之了。
“谁能想到——三十三载黄粱如梦,到最后——”
嗓音哽咽,顾知霈说不下去了。
世界风云变幻。自他从家族手里接过衣钵,一手执掌顾家近半个世纪,政界、商海、公私合营、私有回购、融资、国际上市……他从没心软过。
可从芳染走后,纵然已经十九载年华轻轻飘逝,每当他想起那个在他身边任性又刁蛮的姑娘,扶住他的肩膀,活泼叫“爸爸”……
他的心口还是会像被猛地抓住,骤然一紧,咳嗽涌上来,霎时喘不过气。
可惜,谁能让时光倒流?
“唉……”
颤巍巍地,顾知霈又轻轻咳出两声。他借用袖口遮挡,缓缓地把汹涌的心情平复。
再开口,他的声音又已慈爱柔和许多:
“你母亲走时,你还小,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你外婆她从没放下,一直记挂着你……
“瞧,这座沁芳亭,当年就为你母亲喜欢才特意建的——芳染喜欢开阔的水面,喜欢潮湿的柔风,喜欢山谷的新月。这里的一丝一毫都从没变过。
“就在这,这里,这扇窗前——她常拉着小提琴……那是,我送给她的八岁礼物……我搜遍全球,收藏品里最好的一把……”
顾知霈的思绪如湖面的细腻潮水层叠,顺着粼粼的日光,似乎印象里的身影早已渐次第地往青黛色的远山飞远,转瞬不见。
他激动伸出指点给顾慕飞看的手突然僵住,在半空一凝。匆匆地,他又马上转回:
“……再怎么说,你也是顾家的人,身上流淌着顾家的血。现在回家,也不晚。”
“家?”
本低着头,顾慕飞正凝视着右手的鸽血红戒指。
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戴在他手上的全部……
他默默地沉浸听着往事,神情难得柔软,像……又亲眼看见……母亲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