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油布包落在案上,粗麻纸边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速离京避祸"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窗纸上扭曲成怪状,阿福的脚步声还在廊下响着——她方才几乎是吼着让阿福去请陈老夫子和陆药师,此刻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把中衣都洇湿了一片。
"观史阁"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转了三圈。
前世读唐史时,她知道这是玄宗开元年间设立的内廷秘阁,专门保管未公开的奏疏、边报和帝王手谕,连《资治通鉴》都只提过一句"非三品以上近臣不得入"。
如今有人能从这里递出消息,要么是阁中当值的书吏,要么。。。。。。她喉间发紧,更可能是被安插在阁中的细作。
西厢房的门被叩了三下。
陈老夫子先跨进来,青布衫下摆沾着星点墨迹,手里还攥着半卷《说文解字》——显然是从书斋直接赶过来的。
陆药师跟在后面,药囊带子松着,几味陈皮从开口处探出来,混着他身上惯有的艾草香。
"姑娘。"陈老夫子把书往桌上一放,目光落在麻纸上,"可是出了急事?"
苏婉儿没说话,只推了推那张纸。
陈老夫子眯起眼凑近,指节敲了敲纸边:"这麻纸纹路不对。"他从袖中摸出老花镜戴上,"寻常市售麻纸经纬是七比三,这张。。。。。。"他用指甲轻轻划开纸角,"八比二,掺了竹纤维。
城西秘档坊的货。"
"秘档坊?"陆药师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纸面,突然抽了抽鼻子,"墨里加了龙脑香。"他从药囊里摸出银针,在墨迹上刮下一点,"松烟墨为主,掺了半分龙脑,防虫蛀。
那坊子给贵人抄家谱时才用这方子——上个月柳夫人还去订了二十刀,说是要抄《女诫》送庙里。"
苏婉儿的手指在桌沿叩了叩。
柳夫人是苏府旁支的表亲,丈夫早亡,仗着和主母有姑表之亲,常在府里走动。
前日她还见柳家二姑娘晴儿在廊下和阿福说悄悄话,说是要借《齐民要术》抄录。
"阿福。"她提高声音,"去把前儿派去柳府的人叫回来。"
阿福应了一声往外跑,带起的风掀起陈老夫子的书页。
陆药师突然按住她手腕:"姑娘,这信若是柳家递的。。。。。。"
"不是递,是警告。"苏婉儿盯着烛火,"观史阁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提醒我,除非他们发现了什么。"她顿了顿,"柳晴儿最近可去过别处?"
话音未落,阿福已经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个穿短打的精瘦小子,是苏府暗卫阿九。"姑娘,"阿九抹了把汗,"柳家三姑娘这半月往崇仁坊去了七回,每次都是未时去,申时回。"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在崇仁坊墙根捡的,绣着杨字的帕子角。"
苏婉儿展开帕子,金线绣的"杨"字还带着香粉味——正是杨国忠心腹杨虎常用的样式。
她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杨大人的密探头目,和柳家姑娘私会。。。。。。"她抬眼看向陈老夫子,"老先生可会仿观史阁的印?"
陈老夫子捻着胡须笑了:"当年替老夫人改嫁妆单子,观史阁的九叠篆我能画出七分像。"
"陆叔。"她转向药师,"麻烦调些龙脑墨,要和这信上的一个味。"
陆药师点头,药囊里的铜罐叮当作响。
阿九突然压低声音:"姑娘,要伪造什么?"
"伪造一份观史阁的第七代传人候选人名单。"苏婉儿的指尖划过麻纸,"柳夫人的名字,写在最上头。"
三日后的深夜,柳府后角门被轻轻叩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