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恩爵士说到这里又顿住了,他突兀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柯诺小姐,您看我教训儿子习惯了……希望没有太冒犯到您,抱歉。”
“……”
柯莱尔无声呼出一口气。
女巫强大的天赋将他的话语解剖,剥离出掩藏在文字之下的情绪——些许微妙的愧疚与难以自容,为量不多的尴尬,还有庞大复杂而陆离难辨的疯狂。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但灵性直觉清楚地告诉她:身边这位海德恩爵士,已经潜移默化地被污染操纵了思维。
——爵士先生永远不会意识到,他的行事已经在污染的影响下,变得异常疯狂。
“啊,对了。”
柯莱尔忽然坐直了身体。
海德恩爵士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还有什么事需要为您解惑,柯诺小姐?”
“这块鹿肉应该已经烤好了吧?”柯莱尔非常流畅地端起了盘子:“我不太喜欢吃肉桂粉,请佛朗克先生别在我的肉排上撒这类香辛料,谢谢。”
*
“胡椒粉很好吃,可以再来点吗?”
“……”
看着眼前手捧银碟挑选香辛料的年轻女孩,海德恩爵士呆愣了片刻。
他几乎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愕然与复杂的歉疚在某一瞬间忽然决堤,令老贵族同时承受着流泪、嘶吼与呕吐的磅礴冲动。
他闭上眼,奋力将情绪隐匿回眼球之后。
呼唤着“父亲”的幻觉在耳边回响,生动的影像从眼前斑斓的黑暗中挣脱,肆意张扬地踩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翩翩起舞。
幻觉真实而灵动,像以往不以为意的每天,像所有人都以为还有无限未来的每天。
别喊,别跳,别叫我父亲——还远不到投子认输的时候!
……闭嘴!停在那别动!我让你停下!
“……老爷?海德恩老爷?”
海德恩爵士猛地睁开眼。
黑暗与幻象瞬间破碎,眼前难掩担忧的人——是他忠诚的战士,佛朗克。
理智迅速归位。
海德恩爵士抬起脸,几乎同时挂上完美的微笑:“没事,只是上了年纪难免打盹,看来人还是得服老嘛。”
“老爷,占卜师小姐已经回到马车了。”
“……这样啊。”
伪装如剥离的陈旧墙皮般缓慢崩解卸除。
海德恩爵士重重叹息,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族徽戒指硌在他的颧骨上,这枚金属做成的小小枷锁总是捂不热的,冰冷得就像糟糕透顶的极权主义。
旷野上无垠的黄昏仿佛无形无质的温暖怀抱,将海德恩爵士从怪异诡谲情绪中解脱出来。但那只是短暂的安慰而已,漫长的黑暗就要到来了。
他深深地叹息:“我没事……佛朗克,我还能撑住。”
“老爷,如果您现在返回金盏花镇,至少能留住一张底牌。”
海德恩爵士无声地吐气:“我这张残破的底牌能撑到下个回合吗?”
“总胜过寄希望于那‘宝藏’。”佛朗克果决地回答。
“错了,佛朗克,那是翻盘的唯一机会。”海德恩爵士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笑声:“骰子落地之前,结局尚未定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那个推牌认输的人。”
“您当然不会认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