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上刻着复杂的锁纹,江河认出那是龙虎山特有的“九宫锁”,小时候总缠着奶奶教他开,却从未成功过。
奶奶的眼神忽然变得郑重,她取出钥匙,轻轻转动,锁簧弹开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六十年光阴。
匣中躺着件丝绸包裹的物品,掀开时,江河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把雕刻精美的桃木剑,剑鞘上的“斩邪”二字闪着金光,剑柄处缠绕着褪色的红绳,正是照片中净空手里的那把。
“这是我下山时山主所赐,”奶奶轻轻抚摸着剑鞘,像抚摸一位老友,
“跟着我经历过无数场瘟疫、水灾,救过不少人。”
她抽出半寸剑身,寒光闪过,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当年净空那孩子总说‘等我长大了,也要有把这样的剑’,
后来他成了雪林寺方丈,我便把这剑的仿品送了他,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
江河接过桃木剑,剑柄的弧度恰好贴合掌心,仿佛为他量身定制。
铜铃突然清脆作响,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飞起,月光透过窗棂,在剑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符文竟隐约泛起荧光,像夜空中的星子。
“现在该传给小辈了,”奶奶望着江河,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不舍,
“记住,剑不是用来伤人的,是用来守护的——守护百姓,守护初心。”
爷爷忽然指着剑鞘底部:
“你看这个。”那里刻着行小字:“道佛同源,济世为怀”,字迹与《道佛杂记》中奶奶的批注如出一辙。
江河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佛道本就殊途同归”,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真正的济世,从来不分佛道,只分善恶;真正的修行,从来不在深山,而在人间。
窗外,雄鸡报晓的声音隐约传来,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奶奶将翡翠佛珠戴在刘诗琪手腕上,珠子触到皮肤时传来清凉的触感:
“女孩子家戴这个好,保平安。”
刘诗琪眼眶发红,刚要开口,奶奶又往她兜里塞了把符纸:
“拿着,给寝室里的姑娘们都分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天的不干正事,阳气弱的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江河将桃木剑郑重地放进后备箱,回头时,看见爷爷奶奶站在城隍庙门口,晨光为他们镀上金边。
奶奶的玄色绦带在风中轻扬,铜铃与爷爷的怀表链一起响着,像一曲岁月的二重奏。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问奶奶:“为什么您要做菩萨呢?”
奶奶笑着说:“因为这一方水土需要有人能帮百姓解决困难呀。”
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的城隍庙渐渐变小,却依然清晰。
朱红的门,青灰的瓦,奶奶蓝布围裙上的补丁,爷爷擦拭烛台的背影,还有供桌上永远新鲜的瓜果。
江河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车上悬挂的铜铃轻轻响着,与后备箱里的桃木剑遥相呼应。
他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刻进血脉:
是奶奶画符时的专注,是爷爷写处方时的严谨,是净空方丈泡茶时的慈悲,更是刻在流溪县地方志里的、关于“守护”的秘密。
车窗外,流溪县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青石板路的纹理。
江河踩下油门,朝阳跃过车顶,照亮了前方的路。
而那些关于铜铃、桃木剑、佛道同源的故事,终将随着车轮的转动,驶向更广阔的天地,在岁月的长河里,激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