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甘州西南,无名绿洲。
晨曦微露,冰冷的寒风卷着沙砾,刮过这片戈壁上难得的绿意。
一千五百余名宋军骑士正围着篝火,就着温热的马奶酒,啃着干硬的肉脯。他们的脸上虽带着征战的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胜利后的兴奋与悍勇。
帅帐内,杨再兴正赤裸着上身,任由一名老兵用烈酒清洗着肩膀上一道不深的刀伤。那是在昨日的激战中,被一名悍不畏死的西夏骑兵临死反扑时留下的。
“将军,您这伤口虽不深,可也得当心,这鬼地方风沙大,染了风毒就麻烦了。”老兵一边小心翼翼地包扎,一边絮叨着。
杨再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面前那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用炭笔圈出了几个地名:黑水泉、白石滩……这些都是他们下一个准备敲掉的西夏补给点。
“曲端那边,可有消息传来?”杨再兴沉声问道。
一名年轻的校尉躬身答道:“回将军,还未有。不过算算时日,曲副将率领的三千步卒弟兄,应该已经抵达甘州城下,与李进将军的主力会师了。”
“嗯。”杨再兴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烦躁。自从分兵后,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放出笼子的孤狼,虽然自由,但也时刻被四面八方的猎人盯着。斥候不断传来消息,西夏至少有三路兵马,超过六千骑,正从不同方向朝他们这片区域合围而来,其中就包括甘州守将嵬名阿吴的主力。
“将军,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往西,去袭扰凉州,还是找个地方,跟那嵬名阿吴的骑兵碰一碰?”校尉问道,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
杨再兴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以他麾下这一千五百骑的机动力,在戈壁上和数倍于己的敌人周旋并非难事,但官家交代的“搅乱敌后”的任务,就很难再执行下去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斥候的警示声。
“将军!营外发现一队骑士,约十余人,打着……打着皇城司的旗号!”
“皇城司?”杨再兴猛地站起身,心中一惊。皇城司的缇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顾不上穿上衣甲,抓起长刀便冲出帐外。只见绿洲边缘,十几骑风尘仆仆的骑士正在与自己的斥候对峙。为首一人,身着玄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虽然满脸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皇城司的缇骑。
“来者何人?!”杨再兴厉声喝问。
那为首的缇骑看到杨再兴,立刻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高高举起,朗声道:“皇城司奉官家密诏,特来拜见杨将军!”
“官家密诏?”杨再兴心中再震,连忙上前接过令牌。令牌乃是玄铁打造,正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背面则是一个篆体的“桓”字,正是天子信物无疑。
“末将杨再兴,接诏!”杨再兴不敢怠慢,当即单膝跪地。
那缇骑从胸前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皮筒中,取出一卷火漆密封的诏书,双手呈上:“杨将军,官家有旨,此诏需您亲启。小的们奉命星夜兼程,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
杨再兴接过诏书,撕开封口,展开细看。
诏书上的字迹,正是他熟悉的官家御笔,笔力雄健,锋芒毕露。开篇先是肯定了他在敌后作战的功绩,称其“勇冠三军,功在社稷”,让杨再兴看得热血沸腾。
但随即,诏书的内容便让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灵州已下,李仁孝殉国。朕已亲率神机营主力,进驻灵州。西夏国主李乾顺龟缩兴庆府,已是瓮中之鳖。然甘州守将嵬名阿吴,负隅顽抗,李进将军强攻数日,伤亡颇重。
——兹命尔杨再兴,即刻停止破袭,率麾下全部精骑,火速转向,奔赴甘州!朕不要你攻城,朕要你如一把尖刀,从甘州之背,狠狠插入!配合李进,内外夹击,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甘州!此城一破,兴庆府再无屏障,西征大业,毕其功于一役!
——朕在灵州,静候尔佳音!
看完诏书,杨再兴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支看似孤军深入的奇兵,原来不是一颗可有可无的闲子,而是官家整个宏大棋局中,最关键、最致命的“胜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