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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魂魄即将被冰冷的“裁撤令”打散,流落四方,成为恩师口中“流寇”、“祸害”…而恩师,将这千钧重担,将这最后的火种,托付给了他!
他眼前一阵发黑,喉头被一股巨大的酸涩堵住,几乎无法呼吸。
膝盖一软,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这突如其来的千钧重负,“咚”的一声闷响,李鸿章双膝重重地砸在书房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那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惊心。
“老师!”他抬起头,声音哽咽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撕扯出来,带着血丝。
“学生…李鸿章…领命!”他伸出双手,手臂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那动作无比庄重,无比虔诚,仿佛要去承接的不是一本名册,而是泰山之重,是湘江楚水间无数英魂的嘱托。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册页粗糙的边缘,感受到那纸张特有的、带着历史尘埃的质感,以及那几点尚未干透的血迹所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温热!
那温热如同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他猛地一颤。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花名册捧起,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件滚烫的烙铁,一件关乎无数人生死、一方天地安宁的神器。
他将其紧紧、紧紧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之上,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名册紧贴心口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滚烫的灼烧感,与恩师那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化作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沉重的念头:这淮军统帅的担子,从此,重了何止千钧万钧!
书房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烛火依旧跳动,将师徒二人一坐一跪、一递一接的身影,无声地投射在身后巨大的书架上,那影子沉重、巨大,带着一种悲怆的仪式感,凝固在这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又或许是一个世纪。曾国藩依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仿佛沉沉睡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李鸿章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久跪而麻木刺痛。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灯光下恩师那苍白如纸、写满无尽疲惫与苍凉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
他无声地、极其郑重地再次躬身,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然后,抱着怀中那本滚烫的、染血的花名册,如同怀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也如同怀抱着一个刚刚接过的、沉重无比的江山,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向书房门口走去。
每一步踏在金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踏在历史的节点上。
他拉开门,身影融入门外走廊更深沉的黑暗中,只留下身后书案上那盏孤灯,依旧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照着椅子上那个枯槁的身影。
走出总督府那扇厚重的西侧门,一股裹挟着湿冷水汽的夜风扑面而来,激得李鸿章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名册的手臂。
府门外那两盏灯笼,“湘”字与“淮”字,在风里摇晃得更厉害了,光影在地上凌乱地跳跃、撕扯。
他正要踏上等候在阴影里的青呢小轿,眼角余光却猛地被侧前方墙角下一团蜷缩的、模糊的黑影攫住了。
他脚步一顿,凝目望去。
那是一个老兵。
破旧褪色、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湘军号褂松松垮垮地挂在他佝偻的身躯上,如同挂在一截枯朽的木桩上。
花白的头发乱草般纠结着,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与劳苦,只有一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偶尔转动一下,才显出一丝活气。
他背靠着总督府冰冷的高墙,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蜷缩在巨大门楼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里,仿佛要借此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或是寻求一点虚幻的庇护。
粗糙如同老树皮的手里,紧紧攥着半个又冷又硬的杂面馍馍,正用仅存的几颗黄牙,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撕咬着,咀嚼着,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每咬一口,他脸上的皱纹就痛苦地抽搐一下,仿佛不是在啃食食物,而是在吞咽着某种难以消化的苦难。
一阵穿堂风呜咽着卷过街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也卷得那老兵单薄的号褂紧紧贴在嶙峋的肋骨上。
他猛地缩了一下脖子,把身体蜷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本能地抵御着这深夜的寒意与无处不在的萧索。
那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与麻木,与身后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巍峨府邸,形成了一种刺眼到令人心酸的对比。
李鸿章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再也无法从那老兵身上移开。
他怀中的名册,那紧贴着心口的部位,瞬间爆发出更加滚烫、更加灼人的热浪!
这热浪不再是物理的温度,而是无数个“他”汇聚成的生命之烫!
花名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功勋…不再是冰冷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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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轰然活了过来!每一个名字都在咆哮,每一个籍贯都在哭泣,每一个功勋都染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