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琨指尖死死抠着檀木食盒的铜扣,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潮湿的青砖地上拖出无声的褶皱。
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渗入鼻腔时,她脖颈泛起细密的战栗——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像毒蛇吐信般撕开死寂。
她最怕每日卯时三刻的这场对峙。
笼中困兽般的山本一木早已褪去往日的模样,蓬乱的头发垂在黢黑的铁栏上,瞳孔里跳动着扭曲的火光。
当那双骨节嶙峋的手突然攥住她手腕,铜铃般的铁链哗啦作响,她感觉掌心的食盒几乎要被捏碎。
“我的好夫人。”
男人喉咙里挤出沙哑的笑,指甲深深掐进她皮肉,
“终于舍得来看阶下囚了?昨夜又委身于哪位男人身下?”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杨秀琨强忍着胃中翻涌,余光瞥见他囚服上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刑讯时的血,还是啃食老鼠时溅上的。
但是她还是大声的反驳道:“我没有……”
“那我让你通知大使馆?为什么会还没有人来呢?”男人大声的吼叫。
让她此刻这身月白色旗袍都重若千钧,盘扣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声若蚊蝇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呢?”
望着眼前癫狂的丈夫,忽然想起婚礼那日他那温柔的模样,那时谁能想到他会变得如此邪恶?
食盒里的糙米饭冒着最后一丝热气,她知道这顿饭又要在咒骂声中度过。
青砖缝里爬出的潮虫攀上裙角,她却感觉不到痒——心早已被凌迟得千疮百孔,再无半分知觉。
“时辰到!”
狱卒的铜锣声惊得杨秀琨踉跄后退,檀木食盒重重磕在青石台阶上,糙米混着野菜泼洒一地。
她几乎是跌撞着扑向牢门,发间珍珠步摇在慌乱中扯断,碎珠滚入潮湿的砖缝,像极了她破碎的人生。
刚踏出地牢铁门,咸涩的泪水便决堤而下。
她倚着斑驳的城墙剧烈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月牙形旧伤——那是方才山本一木留下的新痕,此刻与旧疤重叠,痛得她眼前发黑。
寒料峭的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男人阴鸷的笑:
"逃啊,尽管逃,你的每一步都踩在我的脊梁上。"
地牢外面孩童嬉笑声,她下意识缩紧身子,逃离开这里,一个静静的走在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径上。
夕阳西下,
晚霞染红了这座升起袅袅炊烟的小镇上。寻常人家窗棂透出暖黄灯火,可这些平凡的烟火气,早已与她隔着血海深仇。
裙摆沾满泥浆的旗袍随着颤抖簌簌作响,她望着自己在青石板上扭曲的倒影,突然惊觉不知何时,连哭泣都要像做贼般小心翼翼。
黑暗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杨秀琨拖着浸透泪水的裙摆走回城堡。头顶乌云翻涌,她知道,比地牢更漫长的黑夜,正在前方等待。
回到城堡的她,还未及拭去泪痕,冷冽的檀香,已裹挟着绣鞋踏在木地板的声响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