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刀没能逼停荷莱·露,但还是在他战无不胜的传说上留下了一道血迹。他屏息凝神,又同时打开了好几道黑洞,越来越多的兵器从中飞出,朝着荷莱·露而去。荷莱·露看到眼前兵器如雨点一般打来,大喝一声,竟然直接让半数兵器失了力道,飘摇落向了地面。剩下那一半,有的划开了荷莱·露的皮肤,留下了新的伤口。有的直接插入了荷莱·露的身体里,他的度也慢了下来。
伍安抓住时机,迅起身。他刚刚将剑提在了手,荷莱·露就已经赶到了他的面前。伍安不去看他的动作,直接施展开鬼蜮遮影步,躲开了荷莱·露的扑击,同时在他的后背上插了两把剑。荷莱·露扑了个空,在迅转身的同时挥动手臂,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起来。伍安跳跃躲开向自己抡过来的拳头,同时左手抻出霍斯劳铁鞭,抽打在荷莱·露身上,在他旋转的身体上又留下几道血痕。荷莱·露瞬间停住,一只手抓住了鞭子,任凭鞭子上的铁疙瘩扎在自己的手心。伍安则扯在另一边,两人用力,将鞭子拉平。此时两人双眼俱已通红,死死盯住对方。霍斯劳铁鞭在二人的僵持下抖动出不安分的虚影,眼看铁鞭就要被扯断,伍安手上忽然一松力,整个身体便被荷莱·露整个拉了过去。伍安飞身向荷莱·露刺去,而荷莱·露的另一只手掌正等待着他自投罗网。他奋力一抓,却抓了个空。一道黑洞刚才在他的掌心打开,伍安整个人透过黑洞来到了他的背后。暗月大剑在伍安进入黑洞的同时从荷莱·露的胸口刺了进去,整个剑身散出的幽幽寒气钻进荷莱·露的体内,如瘟疫般开始蔓延。海角落日剑则从他的背后被伍安送了进去,正中心口。
伍安的这一招十分惊险,稍微把握不好,就会被荷莱·露抓在手心,而后被一掌捏爆。这是一次不容许有任何失误的奇袭,所以伍安要同时在荷莱·露的致命处同时打上两道创伤。
寒气将奔腾在血管里的热浪冷却,足以弑神的剑刃让战神的心跳慢慢沉寂。荷莱·露的力量缓慢地流失出去,整个身体就要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呼出白色的气浪。
“你赢了。”荷莱·露说道,语气重回平静,“王者,当之无愧。”
伍安并不回话,只是站在那里,还没有将剑拔出来。
“你说你会在这里,是因为一个姑娘?”荷莱·露问道。
“对。”伍安回答道。
荷莱·露笑了两声,苍老而无力:“我也曾为了一个姑娘,征战四方……”
两人相对无言,耳边唯有风声。
“最后一程,动手吧。”荷莱·露道,“我已死而无憾。”
伍安的手重新搭在剑柄上,而后猛然用力,将剑拔了出来。荷莱·露最后的一点鲜血飙出,洒在地上。荷莱·露的脸上浮现出解脱的神情,身体轰然倒下,化作飞灰,宛若蝴蝶。
熔炉骑士们知道他们效忠的主人已经被新王斩杀,心下悲痛,个个默然。但是荷莱·露的命令不可违抗,即便这命令是让他们不再效忠于他。骑士们站成圆圈,将伍安围在中心,一起跪倒,齐声高呼万岁,认伍安为新的统领。
伍安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许久之后,方才收剑问道:“志留亚与奥陶匹斯何在?”
伍安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骑士齐声应答。奥陶匹斯和志留亚正跪在伍安的左右两边随时听候他的差遣。
“王庭的书库,可曾有过损毁吗?”伍安担心烧树之后,连王庭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的外墙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是内部还都完好。”奥陶匹斯回答道,
“麻烦你向菈妮殿下通报一声,迎接一位叫作金面具的先生到书库去,我在那里等候你们。”
奥陶匹斯领命,转身飞离开。伍安又看向志留亚:“好久不见。”
“看到您风采依旧,在下无限欢喜。”昔日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小弟弟如今却变成了自己要效忠的新主人,志留亚心中感慨万千。
伍安无声笑了笑,说道:“带路吧。”志留亚点头称是,领着伍安来到了王庭书库之中。整座书库宏伟庞大,书架呈拱形设计,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了穹顶,足有几丈之高。
“王上想要找哪一本书,直接开口即可,这书库之中自有替借阅者取书的机关。”志留亚指向嵌在书架上的燕子模样的机关。
“金面具只告诉我他需要的是一本黄金律法的孤本,没告诉我书名。”伍安摇摇头,“等奥陶匹斯带他前来,再让他自己挑出来吧。”
伍安与志留亚两人便守在书库之中,没过多久,奥陶匹斯便背着金面具赶到了书库。奥陶匹斯小心翼翼地将金面具放了下来,生怕弄坏了他这副脆弱的身躯。金面具双脚落地,双手合十,走的缓慢。他仰看去,做出十分虔诚的模样。像是在仰望雕刻在正中央石壁上的黄金树徽记,又像是在瞻仰玛莉卡女神的雕像,想从中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其余三人不知他是在作何,但见他如此恭敬,以至于一动不动,谁也不敢出声,就算是心里寻思,也只是微微疑惑。
过了一会,金面具走向伍安,拉出他的手开始写字,上面写道:“黄金律法原本,就在这书库当中,我需要的就是它。”
伍安点一点头,照着金面具所说的朝着燕子机关喊了一声,几只燕子机关分别到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四下探寻,许久之后,一只燕子从书库的左边飞了过来,两只爪子上夹着一本十分古朴的书。虽然算不上有多厚,但其中蕴藏的价值其实无限。燕子将书交给伍安,又飞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书的封面是暗金色,摸上去凹凸不平,像是在摸着树皮一般,更有几根树枝生长在上面。书的正封上画着黄金树徽记,下面是一串十分古老的文字。伍安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串字跟所谓“黄金律法原本”没有半点关系。
“就是这一本了。”金面具在伍安的手心中写完了之后,又继续写道:“现在请王上出去,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将这本黄金律法原本参透。”
“需要多少时间?”伍安受他影响,也开始在他的手掌心里写字。
“三天之后,你们来这里。”金面具写道。
伍安点一点头,向志留亚吩咐道:“传唤骑士们,将书库包围起来,严防死守,务必保护好金面具先生。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志留亚领命去了,不一会,十六位熔炉骑士全部到齐。伍安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奥陶匹斯和志留亚负责,自己则回到了菈妮等人所在,将自己上了王庭之后的事情与众人说了。葛孚雷身为交界地活着的传奇,最后也难逃一死。所有人如今看向伍安,全然没有了当年看少年人的模样。他现在的强大与实力,胜过了他们所有人,如今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只要金面具解开他所谓的秘密,那么伍安就可荣登大宝,成为新的王者。可是他并没有因为变强和唾手可得的权力而变得飞扬跋扈。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总是传递出迷茫之感,叫人不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成王之路,或坎坷,或欣喜,都已经飘然而过,就像风卷落叶,纷纷扬扬,想要去抓,又皆成幻影,从手中消散。他想起自己的师父,想起了雍州被自己帮助过的妇孺老幼,想起被自己杀死的奸人强梁,那些一切明明是自己亲历,可却像是梦中所梦。并非不真实,而是飘摇疏远,只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他又想起最开始来到交界地的时候,懵懵懂懂,依然像往常一般仗剑走天涯。因为一个承诺,而走到了现在。他进而想到了梅琳娜,但是并不像先前那般触动心痛,反而是很平淡。他想自己不仅是在想她,更是在怀念因为她而出现在自己心中的难得的冲动和悸动。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使人终生难忘。在自己最悠闲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总需要一些东西使自己难以忘怀,欢乐,眼泪,挫折,哀伤,幸福,它们都具现化成一个又一个片段,留在心里,像是压在箱底的旧物,轻薄得如鸿毛,却又有千斤之重。他们都出现在年轻这个词里,进而跟着它一起珍贵。这些一去不复返而珍贵之物,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在自己最美好最自由的日子里,去告诉自己,那些日子,并不是虚度光阴。因为自己有过快乐,有过坎坷。自己逍遥过,自在过,也痛苦过。如果自己回顾过往,许久之后连一声慨叹都留不下来,那才叫作真正的悲哀。
伍安独在床边,想起这颇多,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自内心地笑过了,笑得是那样痛快,那样欢喜,喜到他难以自胜,奔出门外急着要酒来喝,又叫来了其余所有人,让他们都来跟自己喝酒。众人都已经松懈,准备上床就寝了。听到伍安传唤,还以为有何军机大事需要商议,急忙赶到,现伍安正在军营里喝酒,与杰廉将军和涅菲丽城主把酒言欢。菈妮手捧一碗淡酒,偶尔才抿上一口,不知在思索什么。看到士兵们前来,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士兵们尽皆松了口气,各自去取了酒来,就在军营里畅饮。他们不分你我,只管推杯换盏,欢畅不已。
杰廉和伍安聊得投机,酒已经喝了十几碗有余,醉意只是微微。他征战一生,生死离别、英雄气概自见了不少,算得上豪气干云。看到伍安和这么多的士兵畅饮畅谈,不由得想起战斗祭典时众英雄相聚之情形,更想起昔日与拉塔恩征战四方的光辉岁月。杰廉到了这个岁数依然生龙活虎,可谓铁骨头硬汉子。如今情随事迁,感慨万千,心下一软,不由得热泪滚滚,抑制不住。伍安见他流泪,同样想起昔日之情。原本欢快热闹的夜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凄凄风声吹过,徒留萧索。伍安与杰廉沉默良久,而后斟满酒杯相碰,一饮而尽。伍安抻出长剑,这一跃就跳在了军营外的高处,让众人惊呼赞叹不已。伍安却不说话,也无表情,脑中箫声与琵琶声徐徐而来。手中长剑挥洒而出,凭栏勾水,借崖钓月,潇洒非常。伍安像是一个灵活又有些模糊的剪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辗转腾挪地舞动。周围安静到只能听见他长剑的挥空之音,干净利落的同时,却又柔美凄婉,像是想要斩断夙愿,却又在声声哀叹。伍安身影变幻莫测,挥洒出无尽的哀叹婉转。长剑破空而出,凌阁击月,挑出无限的丝缕弧线,悠长出悦耳动心的古乐,催人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