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一直记得两件事——一则这张证言纸在我处,二则我手上的账册是你送来的。你务必心里记得,脑子记得,嘴上记得,手脚记得,说话做事需三思而动,便已足矣。”
薛枭眉梢一抬,轮廓分明的下颌下意识一并抬起,形色之间尽显凌厉与压迫。
周氏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她理解不了薛枭这番话的意思,却不妨碍她知道自己得救了——窦妈妈引发的小震荡不知为何,已被悄然化解。
只是,如今还唯有一事尚未分明。
“我儿——”周氏双目赤红,不敢直视薛枭。
“常大公子毫无音讯。”
薛枭回答得极快,并未有丝毫负赘:“那‘打行’的东家前日绕海跑了,待驾船找个无人岛龟缩三五年,再上岸又是一条好汉——你们常家刑讯逼供人家侄儿,那小侄儿不过十四岁,血肺被打得露在喉咙管儿口,活也活不了几日了,常豫苏一命抵一命,也算公平。”
“你需想得通。”薛枭平静“劝慰”。
周氏手抓捂胸口,朝天凄厉一声惨叫。
敌人的悲痛,总是叫人欢喜。
山月侧首立于薛枭身畔,安静地欣赏周氏的失态。
“我若是你,我必将常豫苏的死,挖个深坑埋进去决口不提,绝不叫第四个人知道——常豫苏再混蛋,却也是常家的种,把‘打行’小侄屈打成招是你,眼睁睁看着常豫苏被劫走的是你,无力营救亲手将儿子推入绝路的也是你——你猜常蔺知道一切了,会怎么对你?”
薛枭语声很平,却如砸惊雷。
周氏凄厉的惨叫,被适时吞咽在喉头。
会怎么对她?
会打死她!
会休了她!
会折磨死她!
周氏痛苦得胸腔发苦发涩发干发酸:“那我儿。。。我儿便这样了?我儿的命。。。”
薛枭双手抱于胸前,神色平淡:“世间万物因果报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密是窦氏告的,人是‘打行’劫的,孽是你们自己造的——我虽图谋着踩住常家向上爬,却也至少实实在在出了力、费了心、正儿八经为你寻了人。虽无疾而终,却也算尽力而为。”
“反观,常豫苏的父亲呢?一向与你交好的靖安大长公主呢?与常豫苏向来交好的绥元、崔玉郎呢?”
“他们又为你、为常豫苏做了什么?”
“若要想开,不如去恨。”
“去恨那些无所作为的人!那些看低你、看低你儿子的人!那些恨隔岸观火的人!”
“若无大长公主撑腰,窦氏为何敢一口一个周芳姐”地叫你!为何敢背叛你!为何敢告密!”
“因为她,因为她们都轻慢你!”
“所以才敢肆意地对你做任何事!”
薛枭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周氏当即呆愣在原地。
薛枭转换了语调,带着一丝蛊惑和指引:“若是恨,能让你好过些,你就好好地恨他们!你要记得——恨意比无谓的思念,更长久。”
周氏目光呆滞,缓缓抬头。
窗前。
昏黄夕阳光的窗前。
薛枭与柳山月的剪影,就映在泛黄的糊窗堂纸之上。
一高一矮,并肩而立。
好似一对。。。极为紧密的战友。
周氏竟有些呆了。
若是常蔺与她,也如此紧密结盟,窦妈妈还敢看不起她吗?还敢背叛她吗?她的儿。。。她的儿。。。还会死吗。。。?
周氏面容不自觉地抽搐,却许久未落下一滴泪。
薛枭抬手请周夫人出府:“请回吧周夫人。好好咀嚼碎烂你的悲痛,再好好吞下去——你已惊扰到我与夫人休息了。”